未竟的遺願：從曹西平遺產爭議，看「特留分」如何成為頂客族難以掙脫的法律枷鎖 | M傳媒
明深地政士事務所 主辦代書 嚴意情／撰文
曹西平的驟然離世，對外界而言是一則令人惋惜的娛樂新聞；但對我這樣長期處理繼承、不動產與家族財產規劃的實務工作者來說，這起事件卻是一個再熟悉不過、卻始終令人無奈的案例縮影。
這位終身未婚、無子無女的頂客族代表人物，生前與原生家庭關係疏離，曾多次公開表達，自己的遺產「不想留給姓曹的人」，而是希望交付給長期照顧他的乾兒子Jeremy。這樣的想法，在情感上完全可以理解，甚至合情合理；但遺憾的是，在現行《民法》制度下，這樣的心願，極可能無法完整實現。
關鍵原因，就卡在多數民眾直到事情發生才驚覺存在的制度，特留分。
法律現實：血緣，仍然排在情感之前
依據《民法》第1138條規定，當一個人沒有配偶、子女，父母也已過世時，兄弟姊妹就是第一順位法定繼承人。法律並不會去審酌彼此是否多年不往來、是否實際照顧被繼承人，甚至也不在意感情是否早已破裂，只要「血緣關係存在」，繼承權就存在。
更殘酷的是，即便立了遺囑，也未必能完全排除。因為《民法》第1223條明文規定，法定繼承人仍享有一定比例的特留分保障。以曹西平的狀況來看，四位兄弟即使完全未被列入遺囑，仍可依法主張各自的特留分，合計約占遺產的三分之一。
這意味著，即使被繼承人意志再清楚、再強烈，也可能被制度「打折執行」。乾兒子Jeremy，最多只能取得部分遺產，而無法完整承接曹西平生前真正想託付的一切。
立遺囑不是萬靈丹，剝奪繼承權的門檻極高
在實務上，我經常遇到頂客族或單身者詢問：「我寫清楚不給誰，這樣不行嗎？」答案往往令人失望。
要完全排除法定繼承人，法律僅留下極其狹窄的空間，例如必須符合《民法》第1145條所列的「喪失繼承權」事由，像是對被繼承人本人有重大虐待、侮辱，並且必須能提出具體、明確的證據。情感失和、長期不聯絡、對其他家人不孝，在法院眼中，往往都不構成剝奪繼承權的充分理由。
這也是為什麼，許多被繼承人生前自認「想得很清楚」，身後卻仍讓遺產走向與本意背道而馳的結果。
真正的關鍵，在於「生前規劃」，而不是身後補救
從代書實務的角度來看，若真的希望財產依照個人意志流向「想照顧的人」，遺囑只是最基本的一步，卻遠遠不夠。
較為可行的方式，往往必須結合其他法律與財務工具，例如透過人身保險指定受益人，讓保險金不列入遺產總額，或搭配信託架構，預先設計資產分配與管理方式。這些安排，都必須在「生前」完成，一旦發生繼承事實，空間就會急速縮小。
我常提醒客戶一句話：繼承規劃，拖到最後，選擇權就不在自己手上了。
修法聲浪高漲，但制度仍停留在過去
曹西平的案例，之所以引發社會共鳴，正是因為它並非特例。隨著不婚、不生、頂客族人口快速增加，現代人的情感連結早已不再侷限於血緣家族。然而，一套制定於1930年代、以傳統家族為核心的繼承制度，卻仍然主導著今日的財產分配結果。
儘管社會各界對特留分制度的批評聲浪不斷，法務部也已啟動相關研議，但截至目前，仍未看到具體修法成果。這意味著，在制度真正改變之前，類似的遺憾，仍會一再重演。
給所有頂客族的一個現實提醒
曹西平留下的，不只是一段未竟的遺願，更是一堂殘酷卻必要的現實課。它提醒我們，在生死與財產的議題上，法律認可的關係，未必等於人生中最重要的關係。在制度尚未鬆動之前，唯一能掌握主導權的方法，就是提早規劃、及早諮詢專業。不要等到遺憾發生，才發現法律早已替你做了選擇。
對頂客族而言，這不是悲觀，而是負責任地，為自己所愛的人，也為自己一生努力的成果，留下最清楚、最有力的安排。
